烽火越南：越南大時代小說集

序

有一年的除夕
江湖
我們的城市
黑白年代
橫槊江山

序文

什麼都是，就是不平靜

　　收在這個集子裡的幾篇小說，最早發表的是〈江湖〉，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。那時從越南來到加拿大才幾年，剛剛開始學寫小說，不知天高地厚參加聯合文學新人獎，居然還入圍得獎，自己也嚇了一跳。之後也寫了一些主要以越南為背景的東西，漸漸覺得好像題材有點狹窄，就不怎麼寫了，反正我覺得自己是純為興趣而寫的素人，小說這一行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，心安理得的就停了下來，什麼也沒寫。

　　如是者數年，然後有一天心血來潮寫了篇散文，在報上刊出，自己看看，咦，文筆好像也沒怎麼荒廢嘛，才又開始寫了起來。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，這期間發表了一些小說和散文，不過一直擱在心上的是〈橫槊江山〉這個中篇。

　　這篇小說很多年前已開始構思，寫了大約一萬字之後無以為繼，寫不下去了，這時才重新翻出來，一鼓作氣把它完成，本來也不過是有頭有尾，把一件開了頭的作品寫好，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吧。但在寫作和蒐集資料的過程中，我讀到了一篇文章，一篇越南華人作家的文章。

　　必須說明的是：在這之前我對越南華人文學界認識不多，越南過去幾十年有過哪些作家、作品，發行過哪些刊物，我一概不知，大半因為在我成長的環境中，這一段歷史被刻意地隱去了。這篇文章說的正是那一段我不認識的歷史：越戰末期西貢華人青年成立詩社、出版刊物、寫作的蓬勃情況，所提及的一長串名字我雖多半不識，讀來也感到親切。作者自己也是當時的文藝青年，如今是前輩詩人，詩寫得很好，只是這篇文章中有一句話，讓我看了感覺有點不舒服。

　　作者提到越戰結束後的越南華人文學創作情況，只輕描淡寫一句：「南方解放後的十數年時光就像流水般平靜的自流。」作者身在越南，下筆難免有顧忌，這是可以理解的，也值得同情，但戰後那幾年的經歷怎麼可能說是平靜呢？清算、鬥爭、這個那個運動無日無之，整個社會躁動不安，人人自危，而且，不是還有一場叫船民潮的震驚世界大逃難嗎？

　　那幾年什麼都是，就是不平靜。否則這個集子裡的幾個短篇就不會寫出來了。

　　越南現在雖說開放了，但實際上仍是一黨專制，文學創作的自由度有限，而且因為小國寡民（其實人口八九千萬，已不能算寡了），不像中國大陸一舉一動都受到國際的注意，出了事也沒有國際團體支援，越華作家只能自己小心，寫作時盡量不觸犯禁忌就是了。現存的幾個越華詩社，總部雖然在海外，但成員中都有仍在越南者，因此大家都有默契：只談文學，不碰政治。但既然從事寫作，又怎能完全不涉及政治呢？詩大概可以，小說就很難了，也許因為這個緣故，越華作家寫詩的居多，小說幾乎無人嘗試。而〈橫槊江山〉這篇小說，寫的恰恰就是一個世代的越南小說家、詩人，如何不可避免地被捲入政治的漩渦，從而影響、以致改變了整個社會的面貌。

　　我自己曾經無知於越華文學史，如果我們這一代只會說那幾年的生活平靜如流水，年輕的一代豈不是同樣無知於我們所經歷過的一切嗎？

　　所以寫完〈橫槊江山〉之後，我又寫了另一個短篇〈有一年的除夕〉，和〈江湖〉相隔已有二十年了。重新回到船民潮的題材，不過也就是要說明：那幾年在越南什麼都是，就是不平靜。